如果说有一段音乐不论听多少次都能带给我灵魂上的震撼,也许那就是布鲁克纳第7交响乐的第三乐章了。在一次访谈中,切利比达克说:“那是终极的自由…音乐的本质有关真,美只是一种诱饵。”当问及布鲁克纳强烈的宗教信仰是否给与其音乐力量,而演绎者是否必需具备同样的信仰才能够完整诠释其作品时,切利比达克答道:“我当然有我的信仰,但是那是源自对自己内心的一种了解,而音乐本身带给我这种了解。”这似乎是在说,真正伟大的音乐并非直白或直接转化个人情感、哲学或宗教观成为乐音,而是通过对展示音乐本身的构造以期激发演奏者和聆听者(无论是否具备与作曲家相同的人生哲学或宗教观)的某种感悟。
布鲁克纳第七交响乐漫长的第三乐章,足足有28分46秒。以阴郁的小调开始,整个世界似乎笼罩在一片迷茫混沌之中,人在上下而求索却找不到方向,但是人类的努力是不停歇的。然而,在5.29秒处却出现了音乐史上最动人的旋律,我一直想不出任何词汇可以恰当地描述每次听到那个旋律出现时候的感觉,语言这时似乎彻底苍白无力。你只能亲自去聆听、心无旁骛地去感受弦乐如同心灵潮汐般的呼吸和波动,你才会体会到那神奇的境界,我很难想象任何其它的乐句可以激起类似的反应。当这个主题再次出现在6.49秒处,你可以听到在旋律之上长笛如同天堂鸟般的啼鸣。乐章情感的爆发出现在15.48,如果我们想要体会真正“凯旋”Triumph的澎湃冲击力,那么这个瞬间就是了,而22.36是再一次对终极荣耀的确定。这四个点在情感上支撑起整个庞然乐章的架构。
但是就如同在人生中,我们无法快进或者倒带一样,要去感受这个乐章带给我们完整的经验,我们是无法,也不应该直接跳到那几个点上去的。没有过程,目的地的到达是苍白和单薄的。
虽然从乐章的起点到5.29的瞬间只有五分29秒,但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每一首交响乐对于布鲁克纳、切利比达克和慕尼黑爱乐的音乐家们来说是倾注了几十年人生经验的体会才被创造出来的,这难道不值得我们花时间去聆听、理解并且从中获得启示么?这难道不应该是每位音乐家、学习者和爱好者追求的最高境界么?
杨燕迪教授在他“遗憾的聆听”一书“倾听切利比达克”和“清气澄余滓,杳然天界高”二文中写道:“据说杰出的艺术品之所以伟大,原因之一是它以某种奇特的方式重新规定了整个艺术的性质和艺术的可能…切利(比达克)所完成的,按照现象哲学术语说,是一种“原型”通过“表现”达到了“存在”的过程。即,作品的某种本质只是通过切利的某次演绎才得以释放出来。在此之前,这种本质一直隐藏在作品其中不为人知。因此…切利通过指挥“再”创作了一部作品。”
如此说来,音乐是可以根据人类意旨或天性发展的,而真正严肃的音乐学习,除了技艺的学习外,必需包括对自身天性和意旨的了解,培养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