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7年，作曲家瓦格纳开始谱写极具宗教意义的歌剧《帕西法尔》。在往后的20年中，这位才华横溢的音乐家穿插着完成了《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以及《尼伯龙根的指环》全集，却迟迟未有推进《帕》剧。因为他卡在了第二幕，也就是对于整部剧最为关键的部分，讲述的是帕西法尔在科林索尔的魔法花园里经受洗练并成为圣杯骑士的故事。一次意大利出访，给予了瓦格纳灵感，让他突破20年的瓶颈，如有神助地回到《帕》剧上，最终在一年半内完成此剧。带给他灵感的，就是意大利南部山城拉维罗。
瓦格纳与“魔法花园”
意大利南部文化名城那不勒斯拥有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歌剧院圣卡洛歌剧院，与北部的威尼斯、弗洛伦萨和米兰遥相呼应。那不勒斯在意大利语中的名称是拿波里，除了见证了意大利歌剧发展，也是人见人爱的民歌传统“拿波里小调”发源地。家喻户晓的歌曲《我的太阳》和《重归苏连托》等，都是来自于拿波里地区。
苏连托（Sorrento）在距那不勒斯南20公里处，中间隔着维苏威火山和庞贝古城。在那里，有一块鸟喙模样的半岛从大陆上伸出，直插入地中海。围绕半岛的是山地，一条狭长曲折的沿海公路，将半岛南北两端的两座名城相连，北部是苏连托，也就是那首民歌的原型，南部是萨莱诺（Salerno）。
这条公路地势险峻，一侧是高山，另一侧就是海边的悬崖，两边都是峭壁，崎岖的山路每绕一个弯都是不同的风景，似是移步换景的另一种诠释。反差鲜明的地形孕育了意大利最美的两端海岸线之一。大名鼎鼎的阿玛菲海滩（Amafi）就在半岛南部，连接着萨莱诺到波西塔诺（Positano），途中沿坡而居的小镇阿玛菲是这段海岸线上的明珠，五颜六色的建筑依山傍海而建，每年都吸引络绎不绝的游客。被吸引来到这里的还有一大批文化名人，比如作家D.H.劳伦斯、画家萨尔瓦多·达利等，还有作曲家瓦格纳。
根据瓦格纳第二任妻子柯西玛事无巨细的日记记载，瓦格纳在1880年5月25日至27日骑着毛驴走访了阿玛菲海滩。他们对那里的教堂无动于衷，但在卡普契尼（Albergo dei Capuccini）住了一宿后，便沉迷于海滩自然风光。26日一早，他们坐车前往山上小镇拉维罗，应主人邀请参观卢佛罗别墅。虽只停留了短短数小时，但两人均对别墅风景和花园印象深刻。5月末的花园绿荫盎然，地中海松树特有的诡异缠绕的模样在柯西玛笔下是“可爱得无法形容”，但在瓦格纳心里则激出电光火石。他在别墅留言簿上写道“这才是科林索尔的魔法花园”，并签上大名和日期。
当天，瓦格纳夫妇在阿玛菲酒店下榻一晚，随后走访阿玛菲海滩另几处景点，包括圣安德里亚岩洞和维埃特里（Vietri），旋即火车返回那不勒斯休整。6月1日，《帕》剧舞台设计师尤考夫斯基就给瓦格纳拿来了第二幕草图，原型便是卢佛罗别墅花园。
如今，为纪念这段缘分，拉维罗把自己称为“音乐之城”，镇中心一条主干道被命名为瓦格纳路。在卢佛罗别墅，能在一块高高镶嵌在墙壁的非常不起眼的黑色铜牌上看到瓦格纳德语留言。瓦格纳的这句话，揭开了拉维罗与他的不解渊源。
别墅花园中的音乐节
其实在瓦格纳到访之前，无论是拉维罗还是卢佛罗别墅，都与音乐交集甚少。当时邀请瓦格纳夫妇参观别墅的，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苏格兰慈善家弗朗西斯·内维尔·里德爵士。他把这栋13世纪别墅的整修工作交给了主持庞贝古城发掘工作的意大利考古学家米歇尔·卢杰罗。主人对整修工作非常满意，这才力邀瓦格纳夫妇特来参观修缮一新的别墅。
卢佛罗别墅历史源远流长，建筑风格几经更迭。别墅乃那不勒斯望族卢佛罗家族所建，这是一个比梅迪奇和鲍格柴家族稍逊一筹的意大利名门望族。9世纪时，卢佛罗家族就通过担任拉维罗主教乔瓦尼·卢佛罗的关系，在拉维罗置业买地。13世纪上半叶，一度在王室担任财政主管并执掌皇家银行的尼科拉·卢佛罗父子开始在拉维罗建造伊斯兰-诺曼风格的卢佛罗宫。家族在其后的一系列王室政变中受到波及，地产及财产均被没收。
卢佛罗家族的没落也不可避免地使卢佛罗别墅沉寂下来。里德爵士的修缮反映出这栋建筑多变的建筑风格。伊斯兰和摩尔风格的图案位于别墅下端的墙面，立于上方的是典型的意大利南部民居的朴实无华。但就像瓦格纳所见，别墅最吸引人之处恰恰不是别墅本身，而是俯瞰第勒尼安海的花园。参天松树的绿色与别墅下方教堂的红褐圆顶相得益彰，背景是蓝得让人灵魂出窍的海天一色。如今的别墅已是博物馆，塔楼在今夏修缮一新后开放。游客可以爬上由玻璃墙围起来的塔楼楼顶，尽收别墅和花园景致于眼底。
鉴于别墅花园出奇景致，加之瓦格纳受到别墅灵感启发，里德爵士建议在拉维罗召开音乐会。上世纪30年代，来自那不勒斯的圣卡洛歌剧院乐团会定期到拉维罗演出瓦格纳音乐。1953年恰逢瓦格纳逝世70周年，市府决定把音乐会做成固定项目，推出拉维罗音乐节，又称拉维罗瓦格纳音乐节，以便助推当地旅游业，打造该城文化地标。首届音乐节由圣卡洛歌剧院乐团携手指挥家赫曼·舍尔欣（Hermann Scherchen）和威廉·斯坦伯格（William Steinberg）上演两套音乐会。
最初音乐节以瓦格纳音乐为主，后逐渐扩展至各种类型艺术，囊括管弦乐、室内乐、爵士、造型艺术及绘画展览、摄影展、文化论坛，比如中国艺术家王广义的画作就在2014年的音乐节展出过，瓦格纳的歌剧倒是慢慢失去踪迹。长达两个半个月，从6月末持续到9月中的音乐节占据整个夏天，那是阳光最为慷慨、游客最为集中的季节。临海平台上会搭建起舞台和观众席。听众面海而坐，边欣赏音乐演出，边目睹余辉下的壮丽景色。
拉维罗音乐节独一无二的舞台
在意大利极具特色的户外海边舞台音乐节中，拉维罗由此有了一席之地。得益于瓦格纳的号召力和悠久历史，拉维罗比同类户外海景音乐节有着更多名家光顾，历届访问过拉维罗音乐节的阵容包括伦敦交响乐团、圣彼得堡爱乐乐团、指挥家巴伦博伊姆、祖宾·梅塔、钢琴家阿格里奇、拉杜·鲁普、爵士音乐家赫比·汉考克等。
文 | 唐若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