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赵晓生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学生，和钢琴挤在货车里下乡，一路颠簸，弹琴不止。这和电影《海上钢琴师》里的钢琴天才“1900”异曲同工。大海咆哮中的邮轮上，他带着三角钢琴，在大厅里“溜冰”式地演奏——滑动的音乐治愈了他朋友的晕船。
现在，被当年同学称作“最调皮”的赵晓生是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写的书如《太极作曲系统》《琴诀》《琴禅》是不怎么“常规”的，擅长即兴作曲演奏之余，还创立“太极作曲系统”等。
赵晓生谈钢琴演奏之道丨什么是音乐
赵晓生眉飞色舞，豪情在手地坐在钢琴前。“我要让钢琴这件西洋乐器变成彻头彻尾的中国乐器”，他说他的琴声要和“你们以前听到的钢琴声音彻底划清界限”。手落下了，有人听到了编钟声，有人听到了二胡和琵琶。3日上午，作曲家、钢琴家、音乐理论家与教育家赵晓生的全国巡回大师班厦门站现场交流热烈，而在与记者的交流中，他更是辛辣独到。
A、 孩子不懂二胡是中国文化的悲哀
记者：用钢琴模仿编钟、罄、古琴等中国特有的古乐器的声音，把钢琴“非钢琴”化。这种尝试有意义吗？孩子们不明白。
赵晓生：二胡、琵琶、扬琴……你发现没有，这些乐器都是外国传进来的，最后都成了中国民间乐器。钢琴也是两个字，它也会变成中国民间乐器。钢琴本来是西方世界的文化，但我用我的方法将它转化为中国文化，让它在中国的语境里说中国话。刚才我弹出来的声音，外国肯定没有。
孩子听不懂，那是因为教育的缺失，连钟、罄、二胡都不知道，更别说识别这些音色。所以在他们看来，钢琴只能是钢琴。孩子已经离开了中国文化语境，这是中国文化的悲哀。于是我就这么办，让他们听那些没有听过的声音，即使他们没去过博物馆看过古乐器，但起码记住了这种声音。
B、孩子走来走去反而听进去更多
记者：我看现场有几百个孩子，有的坐不住，挺吵的。您似乎完全无所谓。
赵晓生：走来走去的也听见了。吵没关系，有的孩子是越走来走去，反而听进去更多。我赞成西方的创造力教育。学校教会他们使用各种工具，如函数表等。但在我国，孩子们就是背。西方孩子拿省下来的时间去胡思乱想，多好！同样是小学四年级学生，他们在忙着编写小小论文，中国的小孩可能正在摇头晃脑地背古诗。
小琴童我教得不多，但我会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思弹出“打雷”、“下雨”，可惜的是，他们已经有框了，打雷下雨经常都是一个样子。我的讲座就是讲故事，你不一定听得懂。其实我希望大家在音乐里感受大千世界。钢琴就是进入的工具。
C、不解释可以让孩子用心领会
记者：可是知道有人听不懂，您也不多说。最后弹巴赫平均律《C大调前奏曲》，明明有很个人化、反常规的演奏，把古典、浪漫、爵士、流行都融合进去了，却一个字没提。
赵晓生：我干嘛说啊？听得懂的就听懂了。我最后这个演奏和迈克·杰克逊一脉相承，其实他的乐感和巴赫是相通的。这个曲子里，我把整个音乐史贯穿了。加入了很多即兴成分，这样做希望能震撼到那些学琴的孩子们，让他们懂得用心领会音乐，而不是简单地弹奏音符而已。
我在上课时问孩子们“光是什么”，他们回答全是太阳光、灯光、火光等，都是看得到的东西。再问到音乐的光是什么样的，就没有人答得上来了。其实音乐是有光芒的。大家都知道音乐抓不住触不到闻不出，但当你用尽浑身力气去演奏每一个音符时，它的光就像夜里黑漆漆的乡间小路上飞舞的萤火虫，让你看到希望，感觉到平和，这就是音乐震撼心灵的光芒。
D、考级利弊
记者：作为一位钢琴名师，听说您今天还和正在上海担任钢琴考级评委的朋友通了电话。前赴后继的考级“热”在上海还在升温？
赵晓生：近几年学钢琴的小孩越来越多，整体水平却越来越烂。也不是说考级就一无是处，考级驱动更多人学琴，这是好的。但考级制度带来的一系列利益效应，让学琴的孩子与家长们越来越急功近利。以前当评委，我曾碰到一个学生，第一次来考二级还考得不错，一年后一下子就报了九级，弹得一塌糊涂。我问他一下子跳考七级的原因，他说这是他父亲的决定。他一脸得意地说，反正只要三首曲子，加起来也就一千多个音符，他只要每天完成三个音符就可以完成任务了。再接下去问，才知道他的钢琴是他父亲教的，竟然是个工程师，完全不懂钢琴。
为了考级能过关，家长不断大把大把投资，所谓“谋财”；小孩子为了拿到证书，浪费时间与精力在这些不合常理规矩的练习上，此谓之“害命”。联合起来，考级不正是一种谋财害命的制度么？今天我朋友说，过去考级基本到五级以上才开始走样，现在从一级开始就乱弹琴。这样下去，中国的钢琴教育怎一个“乱”字了得！
记者：那演奏者该怎么摆正和琴的关系？
赵晓生：钢琴是一种有灵性的乐器，你对它如何，它就同等回报你。我们演奏时，要全身心地去感知钢琴的每个构造，人就是钢琴的延伸物，钢琴也是人。只有你用心拨动心弦，它才会演奏出动人的音乐。如果没有和钢琴建立起一个亲密的关系，钢琴就不会理你，不会给你想要的东西。要温柔地对待它，而不是生硬与粗暴。中国武侠小说里面不是有“人剑合一”的制胜秘诀么？演奏钢琴，那就要“人琴合一”，用心去体会去品味去诠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