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唐若甫
不要以为维也纳爱乐乐团开完一年一度鼎鼎有名的新年音乐会以后就可以丢盔卸甲地放假休息了。虽然离这支乐团下一个重头音乐项目——夏季的美泉宫音乐会还有半年多的时间,但乐团的管理层立刻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一项对奥地利人来说同样举足轻重的活动中,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维也纳爱乐乐团舞会。举办地自然是乐团骄傲的主场金色大厅。
根正苗红舞金厅
如果说新的一年是以新年音乐会为标志的话,那漫长寒冬下,要让躲在家里避寒取暖的人们走出屋子参加集体活动,也需要相当的号召力和吸引力。这一方面是因为奥地利的冬季之寒冷在欧洲负有盛名,也正因为此,一些奥地利和德国的冬季旅游胜地多是温泉度假村,比如巴登巴登;另一方面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踏雪聚拢,吃喝玩乐。在如今,年轻人的社交活动极有可能是聚在一起唱K或饱餐一顿。在近百年前的奥地利,把人们从舒适的家里吸引到一块的,其实也是音乐和美食。在这里,音乐所代表的,就是舞会。
得益于施特劳斯家族两代人的贡献,维也纳的舞蹈音乐、纽约的矿工歌曲和英国的音乐剧场音乐被并举为流行音乐的鼻祖。三拍子圆舞曲曾经被指挥家博斯考夫斯基戏称为“维也纳人遛狗时一张一弛的节奏”,可见圆舞曲深得人心。舞会则为圆舞曲提供了绝佳的市场和出口。从老施特劳斯早期的维也纳人民公园,到小施特劳斯时代的普达特游乐场,即使在奥匈帝国分崩瓦解之后,维也纳人还是维持着这样的传统。据统计,每年在维也纳大大小小对外售票的年度舞会多达450个。一年中最先开始的往往是在前一年11月底举办的维也纳红十字会舞会,随后是元旦晚上的维也纳皇宫霍夫堡舞会。不过就音乐而言,恐怕没有一个舞会能像维也纳爱乐乐团舞会那样根正苗红。
维也纳爱乐的舞会并不是历史最悠久的舞会。该舞会成立于1924年,由乐团团员组成的委员会负责组织运营,旨在为退休乐师募集退休金。舞会从1924年至1931年每年举办。1932年至1948年休止后,舞会于1949年重新举办,除了1991年因海湾战争暂停过一年,每年一届。奥地利总统是舞会的名誉主席,维也纳和萨尔茨堡的市长是荣誉委员会成员。每次临到舞会筹办期,工人们就会将金色大厅内上上下下的座椅拆除干净,随后铺平地板,使得观众席一层场光地净,再在舞台上铺满红地毯摆上谱架和座椅,在三层楼座都摆上餐桌椅子之后,金色大厅便摇身一变成为金碧辉煌的舞厅,准备开门迎客了。
音乐无疑是维也纳爱乐舞会的强项。自1924年以来,几乎所有与这支乐团关系密切的指挥家都在舞会上登台指挥过,担当真正意义上的约翰·施特劳斯的传人,其中就有阿巴多、伯恩斯坦、伯姆、博斯考夫斯基、多明戈、布列兹、艾森巴赫、富特文格勒、盖蒂、杨松斯、卡拉扬、马泽尔、小克莱伯、梅塔、穆蒂、小泽征尔、拉特、索尔蒂和蒂勒曼等。今年的指挥是亚当·菲舍尔。光是想想在这些名家指挥的维也纳爱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就已经让人心醉神往了。
但翩翩起舞,或许真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维也纳爱乐乐团舞会也许是这座闻名遐迩的音乐厅内举办的惟一观众人数超过新年音乐会的活动,也是惟一能让金色大厅把座椅都拆掉的场合。即便有高达近两百欧元的门票钱和上万欧元的包厢价,大厅里还是人声鼎沸。先不要说连舞台上都坐满了人,三层楼座的四人餐桌也会挤满了人,就连舞池也是人满为患,跳舞更多是为了好玩而不是舞姿。今年的舞会从1月21日晚10点开场,到第二天凌晨5点结束。首先由乐团演奏理查·施特劳斯为首届舞会撰写的《节日号角》。铜管声部的团员在楼座吹出雄壮的旋律后,舞会的宾客们鱼贯而入,粉墨登场。率先登场的是当晚的荣誉指挥和舞会的组织委员会成员。历届担任过组织委员会委员的都是音乐名家,诸如卡雷拉斯、布赫宾德、格鲁贝洛娃、涅特莱科。钢琴家郎朗也许是惟一一个出任过委员的中国音乐家。开幕过后,两支专职的舞会伴奏乐团及其指挥会接过维也纳爱乐演奏音乐。在新人舞蹈过后,舞会负责人会上台宣布“现在大家一起跳”,即是千人狂欢,“风卷残云”的时刻到来。
歌剧院开启社交季
虽然维也纳爱乐舞会有名家背书,但在讲究家史和传统的奥地利,维也纳国立歌剧院舞会是惟一可以让维也纳爱乐舞会仰天长叹“既生瑜何生亮”的对手。早在奥匈帝国时期,维也纳国立歌剧院的前身,也就是宫廷歌剧院就已经在十九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冬季开办舞会了,举办地是皇宫霍夫堡的巨大的舞厅。1848年欧洲爆发革命,随后的几年中跳舞助兴的传统有所缓和,但最终革命的严冬还是抵不过奥地利人跳舞的热情。1862年,首演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维也纳河畔剧院被宫廷歌剧院相中,开启了剧院认为的最高荣誉——举办舞会。1869年,宫廷歌剧院的演职人员搬入到新落成的位于环城大道的国立歌剧院,但彼时的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拒绝让舞会搬进“设计丑陋”的歌剧院,此举还导致歌剧院的设计师轻生。之后经过断断续续的战乱和迁移,1935年1月,维也纳国立歌剧院舞会的品牌诞生。1956年,“二战”中被炸毁的歌剧院重建开张后,舞会恢复举行,一年一度,时至今日。
国立歌剧院的舞会有着同样星光灿烂的音乐家助阵。但在另一方面,歌剧院自属的芭蕾舞团、合唱团和歌剧团都为舞会提供了是艺术还是门面上的双重保障。尤其是维也纳国立歌剧院芭蕾舞团的舞蹈家们,在拆掉座椅并铺上地板的观众席而不是舞台上跳舞,足以让宾客美不胜收。歌剧院中的签约歌唱家团队的加盟也确保了歌剧院舞会演奏的不仅仅是圆舞曲,也可以是带声乐的歌剧咏叹调。中国男高音夏侯金旭作为歌剧院的签约歌唱家,也屡屡出现在歌剧院舞会上,让少有的黑头发成为舞会的亮点。
维也纳社交季的开启,便是以国立歌剧院舞会为标杆。刚刚喜结连理的新人们组成庞大的新人团队,以四方舞的形式紧接着芭蕾舞团的演员们出现在舞会上。在社交网络和媒体通讯还不发达的年代,新人舞蹈仿佛是这座城市的上层社会年轻男女正式踏入社会的“成人礼”,不仅是“混个脸熟”,更是传达“我出道了”的潜台词。
但要成为新人在歌剧院跳舞,自然有严格的筛选过程。首先男女都要熟悉左步华尔兹,其次年龄必须在17岁至24岁之间,并且之前从未参加过歌剧院舞会,这也就意味着人生只能有一次在歌剧院当新人跳舞的机会,最后还要交120欧元的舞资兼报名费,男生燕尾服和女生白色礼服也是必不可少。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要读懂写满两页A4纸的德语版《舞会行为准则》,确保不越雷池半步。那些富有的阶级,会在歌剧院的包厢里摆上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美美享用一顿丰盛的晚宴,用歌剧望远镜看着池座里的俊男美女,秀色可餐。总的来说,歌剧院舞会现场就像小施特劳斯的歌剧《蝙蝠》的第二幕中奥洛夫斯基亲王宫殿的通宵舞会,最后往往以集体舞疯醉倒收场,或者大家凌晨移至邻近的沙赫酒店或者帝国酒店继续一醉方休。
这些舞会无疑体现着具有奥地利特色的社交场景,尤其是上层社会和名流争奇斗艳的名利场。但由圆舞曲催生出的舞会,其实也在述说着音乐对生活和社会习俗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何让经典的音乐拥有比音乐本身更为强大的力量,进入大众的生活并成为必不可少的生活方式,这是维也纳舞会最为成功之处,也是整个音乐行业值得借鉴的地方。